與「最強世界」相遇：以城市空間觀察作為起點

自古以來，「城市」一直是藝術家、作家、詩人最重要的創作題材之一。在《歌劇魅影》當中，故事帶著我們探索巴黎歌劇院底下的神祕迷宮，讓人們對於城市地底有了更多想像；作家柯南．道爾筆下的福爾摩斯則穿梭在 19 世紀的倫敦，在這裡，人與人之間缺乏信任且互相猜忌，烏煙瘴氣的大城市成了犯罪故事的溫床；許多大小朋友都看過的《神隱少女》當中經典場景「油屋」，則是一個結合日式風格、城樓造型及工業管線而成的巨大建築；這些介於虛構和寫實之間的城市與建築總能抓住讀者的目光，而許多引人入勝的場景，事實上都根植於我們每一個人對於現實城市的認識理解。 在動畫《別對映像研出手！》當中，高中生淺草綠所居住的「芝濱」是一座空間相當曲折複雜的城市，充斥著水道、高架橋、地下管線及看似毫無章法的建築增建，而主角一行人就讀的芝濱高中亦宛如一座巨大的立體迷宮，「在學校內根本看不到的報時鐘」以及室內游泳池改建而成的教師辦公室都是劇中令人莞爾一笑的亮點。生活在如此複雜的地方，各種既荒謬又帶有神祕感的都市空間帶給「映像研究社三人組」（註）源源不絕的靈感，並使其「創作魂」大爆發，進而誕生以學校為背景創作的機甲動畫及《芝濱 UFO 大戰》等充滿想像力的劇中劇作品。

在動畫第九話「目標是彗星－A」當中，淺草綠一行人在城市中行走，沿路經過河道被填平後徒留形式的橋、開在建築二樓半空中的門、通往死路的「純粹階梯」等空間；事實上，這些容易勾起我們好奇心的場景是近幾年日本興起的「路上觀察學」運動的關注重點。根據《路上觀察學入門》書中的說法，「世界上所有物體都是基於某種目的而製作，但我們就是要找出其脫離原本意圖的部分」；在城市裡面，幾乎所有的建築、道路、公園、遊樂設施都被賦予特定的功能，但在看似和諧的整體秩序之下，仔細定睛一看卻能發現一些「無用之物」亦充斥其中。對此，建築學者藤森照信進一步指出，這些「脫序的表現」卻也令我們感到比較自在，同時為人類受制於種種實體規範的心靈帶來一點「自由」的喘息空間。 「一座城市的好客之情取決於技術所無法創造出來的環境。」這是哲學家阿蘭．貢比耶（Allain Cambier）在《什麼是城市？》當中說過的一句話。也許在看完《別對映像研出手！》之後，這段話會讓我們心有戚戚焉地發現：一座城市之所以迷人不見得和建築師、設計師的規劃存在著必然的關係⸺混亂有機的街道景觀、神祕的地下通道、荒廢的工業廢墟、四通八達的水道、破舊的高腳屋以及路上的電線桿都可以讓我們的城市生活變得更加豐富踏實並充滿樂趣。在芝濱四處進行路上觀察，並以城市空間作為靈感創作出精采作品的映像研一行人，即以行動告訴了我們：當人們願意敞開心胸理解城市，「城市」亦會對於人類的心靈有所回報。 一般而言，城市空間的形成仰賴設計師的規畫安排、使用者的改造及各種偶然事件的發生，這幾股不同的力量隨著時間遞移彼此交互影響，逐漸形成我們眼前熟悉的景象。在台灣的許多地方，亦存在著像「芝濱」一樣透露著神祕感的都市角落。由日本學者青井哲人撰寫的《彰化一九〇六》一書曾以彰化市的古廟「元清觀」為調查對象，探討歷史對建築物的影響。這棟廟宇在日治時期因為都市道路計畫而被截去一腳，這個被切開的「傷口」隨著時間逐步癒合，然而屋頂的木造結構卻因此「穿牆而出」，形成了獨特的外觀樣貌。若沒有當初這個天外飛來的「受傷」，這棟建築物可能永遠維持著方整的模樣，不會引起太多人的興趣；反而是癒合後的傷口確實地記錄了一段建築物與都市規劃相遇留下的故事。 如同思想家班雅明所說，城市裡面存在著各式各樣隱蔽的空間，這些空間承載了歷史，透過仔細的觀察，我們不但得以重新拼湊、還原一座城市的身世，還能夠像動畫中的淺草綠一樣，從諸多有趣的場景當中找到靈感、樂趣，甚至透過想像力在腦中建構一個獨一無二「最強世界」。就像《別對映像研出手！》給我們的啟示，每個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曾擁有一個由夢想所構成的小宇宙，當我們願意重新打開心胸、以輕鬆又帶有一點玩心的態度感受身邊的環境與空間，或許這個承載著夢與理想的美好之地將以現實城市為媒介，再次與我們重逢、相遇。 註：映像為日文「影像」的意思，因為芝濱高中已經有動畫研究社，所以主角一行人便另起名義，向學校提議創立「影像研究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