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表演者

當初選擇戲劇系的原因？

我一開始喜歡看電影，沒有想要演戲。當時對表演藝術、美術館、舞蹈表演都有興趣，非常想接觸這些藝術相關的東西，因此想選表演藝術學校，但從國中到高中時都是普通科，不知道該怎麼選擇，而台灣的藝術學校的大部分科系都要準備專業的術科考試，我才發現自己無法考上這些系所，唯獨戲劇系不需要作品集，才想試試看戲劇系。

當年考試是如何進行？

需要自己發揮想像力、沒有特定的方向。考試是學長姊表演一組舞蹈，然後你要在一分鐘內重現；給你一張圖片，你講一下你的感受；或是給你幾個文字，你要寫一篇故事，考驗你的臨場反應，沒有什麼指標能拿來認定一個人可以演戲。我覺得每個人都可以演戲，戲劇是一個表演藝術，也是一個綜合性藝術。

老師會給情緒表演相關的作業嗎？

大家可能對於戲劇、表演的想像會認為是需要經過訓練的，可是我念了戲劇系後，才認知到情緒是每個人本來就有的東西，並不會特別訓練所謂的喜怒哀樂。大家也許認為演員們都很會演繹情緒、很會哭，可以迅速地轉換情緒、翻臉如翻書般的技巧，可是這其實是每個人本來就會的事情，小嬰兒上一秒哭、下一秒就笑，但你不會說他是一個演員。 大學上課的方式其實是大量吸收經典文本與傳統戲曲，我們會看莎士比亞、會看京劇，帶你更認識、更看得懂這一門表演，而且老師會很實際地告訴我們舞台是很殘酷的，跟觀眾距離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如果你沒有準備就上台，觀眾的反應會很明顯，所以劇場演員為一齣戲可能要排練兩個月，上場時才能盡量不出錯，就算出錯也不能讓表演停下來。

如果學生對戲劇系有興趣，你會想對他們說什麼？

學校並不是真的教你如何表演比較好，而是一種對表演的態度與概念教導。 進去後才發現，戲劇系非常需要跟其他系所合作⸺劇場表演需要有些舞蹈動作所以跟舞蹈系合作；劇情需要結合音樂創作所以就跟音樂系合作；舞台道具、舞台布景、服裝則是跟劇場設計系合作。表演藝術這個領域沒有這麼壁壘分明，有些人還會走到理論部分，例如戲劇理論、劇本創作。而劇場表演跟影像表演創作的訓練方式很不一樣，但其實都是表演藝術的一部分，戲劇系是一個在我還不瞭解藝術時，接觸藝術的窗口。 你想要演戲不一定要念戲劇系，表演這件事是想做就可以做的，你受這個教育是讓你可以更瞭解表演藝術的其他面向，我在大學唸了這麼多東西方經典，但我畢業接觸到影像表演後，才知道這些訓練不是為了演繹特定作品，而是須融會貫通當初老師所教導的文本分析、做角色功課的方式。 只要好好生活、好好學習，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表演者，所有事情都可以化為表演者的養分。

你曾說成為演員要先剖析自己，你覺得自己可以演什麼樣的戲？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認為表演沒有什麼限制，因為劇場表演並不會因為年紀、外型而受限，沒有不可以，只有你願不願意花時間。不管接到任何角色，我們都會想盡辦法做功課去接近角色，在劇場我可以演 6 歲的小孩，也可以演 80 歲的老奶奶，我可以用身體、肢體、聲音或是特殊化妝去詮釋，舞台劇的魔幻在於燈光與所有的襯托，跟表演者、觀眾的想像力投射，它是一個黑盒子的藝術，不像影像那麼需要說服力，認為演員的外型必須貼合角色。像我以前在劇場常演到喜劇、荒謬劇，但畢業後從事影像表演以來，都沒有演到喜劇角色。 我在北藝大唸到最後決定成為演員，是因為我已經習慣吃這樣的苦了，我的性格有因為戲劇系堅強起來。原來的我很脆弱，遇到一點小事就會哭，比如說要從高處跳下來，我就會哭，但現在如果劇情需要從樹上跳下來，我就會跳。接觸表演訓練之後變得很有韌性，雖然是工作，但透過角色，遇到任何沒遇過的事我都會去挑戰。

你會想挑戰喜劇角色嗎？

我其實很渴望演喜劇，以前戲劇系的老師說過喜劇其實最難演，真正厲害的喜劇不是單純使人發笑而已，笑完還能發人深省，像《機智醫生生活》搞笑的同時，也告訴你生活裡有很多令人痛苦的事情，是與幽默跟輕鬆並存的。 所以我想嘗試厲害的喜劇，像在《俗女養成記》那樣氛圍的劇組裡，演個鄰居我就覺得很有趣。

演戲前一週會怎麼準備？

每一個階段接觸不同的表演平台、不同的表演媒介，造就了不同的準備方式。一開始接觸劇場表演都會拿到完整的劇本，在上場前可以把劇本翻到爛掉，思考還有什麼可以做的準備，心無旁騖地不斷演練，為的是不辜負這個劇本與角色。以前我會自己到圖書館屋頂的角落、走在下雨天的路上練獨白，那是跟自己相處的過程，一直反覆咀嚼角色跟其他人物的關係。要是接到跟年齡、身處年代差很多的角色，就要去找跟角色相關的服裝，想辦法接近角色的時代、生活。 後來出社會接觸到影像表演，你會發現快開拍了劇本可能還在寫，進劇組前還沒辦法拿到完整的劇本，剛開始每天都會很慌張，但學生時期學到的概念以及警惕，告訴我絕對不能死在舞台上，絕對不能放棄你的表演，抱持這個信念，遇到任何困難就是見招拆招。當時說服自己的方式是：我不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事，但還是要相信角色，能準備的就先準備。 角色有時候需要一些才藝，我會去學，想辦法達到導演所要求的程度。最近演《茶金》，我就學會了貝多芬和蕭邦各一首約一分鐘的鋼琴，一開始一竅不通，不過身為演員，就是必須想辦法達到這些要求，基本上，可以說我都是靠腎上腺素來完成這些演出。

演戲當天的準備？

以前在劇場時，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準備方式。對我來說，在演不同角色時，我都會給自己一個可以進入角色的小物件，有時候是項鍊、手環或一雙鞋，穿戴上就有種變身的感覺，然後告訴自己我就是角色本人。

有曾經遇過導演說「情緒多一點」之類讓你不知道該如何詮釋的狀況嗎？

身為一個演員，你必須要比任何人都瞭解你的角色，當你感覺到這個角色是什麼樣的人，你就像是在幫他寫自傳，設想你是角色本人時該如何表現出該有的樣子。而導演是全觀，演員跟導演可以互相創作及討論，每個角色放在哪、帶有什麼情緒，都是演員與導演在不斷溝通下產生出來的結果。

下戲之後，你還會留在角色裡面嗎？

的確在下戲之後，依舊會以戲裡的角色來稱呼彼此，有時吃飯會打個招呼，他們身上都還是套有角色的濾鏡，在我的世界裡，他們都還是那個角色。這讓我能夠更活在自己的角色裡。 至於回家後，整個環境都已經被打破了，身旁的所有事物都不同了。不過我內心會持續留意有關這個角色的所有東西，聽他那年代的歌、閱讀那年代的東西，如果劇還沒殺青，我就不會把這個角色放下。

殺青後，會如何回到原本的生活？

劇結束了，我就會把對這個角色的感情放下。可能還會殘留一點點，不過不會影響到我的生活。 我覺得戲子無情這句話是真的，去者不追，我不會回看我演的任何東西。之前在劇場，也沒有辦法回看。現在是影像，演出當下是我覺得最投入情緒的時候，結果有可能沒用那顆鏡頭，整場被剪掉。在戲喊卡（殺青）之後，我就要跟這個角色告別了，因為我是演員，所以我不能夠控制之後的事情，那是後製與剪接的工作。我不會去追，我會準備下一個演出的角色。

為什麼會想離開山上生活？ 未來有回去的計畫嗎？

人的一生都在摸索，思考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每一個階段發生不同的事，都是在認識自己。如果你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一個地方，沒有從山上到山下來，你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其實你最喜歡的還是山。人需要慢慢摸索自己喜歡的是什麼，就像是表演，我太想接觸藝術方面的事物所以選擇戲劇系，去了才發現自己喜歡當一位表演者，雖然表演不是只有快樂，而是包含很多痛苦的成分，但它的各種樣貌，我會全盤接受，表演就是我的愛人。

你會害怕跟表演分手嗎？

不會，如果它注定只能陪我到這裡，那也沒有關係。表演它能帶我到哪就到哪，你會覺得這輩子有遇到它，已經值得。因為即使你沒遇到表演，還是會遇到其他的呀！

落語的魅力

一人多角且只用了折扇與手拭巾 文 | WenLin 圖 | manual_for_all 近年，脫口秀逐漸在台灣風行起來，這樣由一位喜劇演員擔綱上場的表演形式在歐美早就已臻成熟，不過亞洲可不落人後。日本源遠留長的傳統曲藝「落語」，雖然鮮少人談論，但卻是在 300年前的江戶時代中誕生的，它類似於單口相聲，「落語」一詞則指的是最後抖出一個笑料「包袱」來結束段子，表演時不仰賴服裝或舞台裝飾，全憑落語家用「上半身肢體」、「臉部表情」及「聲線」變化，一人分飾多角演出，藉以讓觀眾進入故事情境，因為劇場規模小，從老到少，人人都可以近距離欣賞。 落語家表演時僅著和服，跪坐在座墊上，道具就只有折扇與手拭巾（較長的手帕），前者可以是筷子、筆、刀；後者則可當作錢包、書或鈔票等等，變化自如，而分飾多角是以視線的左右方向、或是聲線來區別：若想要飾演小孩，就會當作看向大人而稍微抬頭；大家閨秀通常會略為羞赧，不時看向地板，或以袖子遮住臉龐；而達官貴人則是抬頭挺胸，握住折扇立於膝蓋，用高昂語調溫婉地說話。男女老幼、各行各業的人皆有其不同的表現形式，故事內容多以江戶語大阪市井百姓為主角，既有滑稽可笑的鬧劇，也有反映世態炎涼的人情劇。 看到這裡，是不是覺得這種老掉牙的逗笑藝術形式大概銷聲匿跡了吧？其實，不只是落語家各有屬於自己風格的新創段子，現在還有許多動漫、電視劇，甚至歌曲不遺餘力地向普羅大眾重新介紹這項極簡藝術：像是《昭和元祿落語心中》、米津玄師《死神》……最後介紹一齣極為經典的落語段子，或許有機會可以自己搬演看看！

在旁邊目睹一切的路人，隔天特地帶著零錢去吃另一家蕎麥麵，試圖故技重施。